雙重失靈：上海校服采購制度調查
過去20年間，上海(hai)的(de)校(xiao)服(fu)供應經歷了三輪制度變革。而最新的(de)毒校(xiao)服(fu)事件表明，在20年的(de)搖擺中，無論是行政壟斷還(huan)是市(shi)場(chang)競爭(zheng)機制，似乎都在校(xiao)服(fu)質(zhi)量保障的(de)問題上雙雙失靈。
陳承；李芃
上海開學(xue)首日爆出的問題校(xiao)服(fu)事件在繼(ji)續(xu)發酵。
20日的最(zui)新進(jin)展是(shi)，浦東區教育部(bu)(bu)門已布置(zhi)21所(suo)(suo)相關(guan)學校暫停(ting)使用包含(han)有(you)毒物(wu)質的校服，涉事的歐(ou)霞(xia)公司(si)庫(ku)存(cun)的全(quan)部(bu)(bu)20批次371卷服裝原(yuan)料被強(qiang)制封存(cun)，庫(ku)存(cun)所(suo)(suo)有(you)成衣也(ye)同時被抽(chou)樣查驗(yan)。
此前，今年2月7日，上海市質量技術(shu)監督(du)局公(gong)布2012年上海市學生服產品質量監督(du)抽查結果(guo)，顯示(shi)當次抽查的產品合格率僅為(wei)72.7%。在不(bu)合格產品中(zhong)，一款來自上海歐霞時裝(zhuang)有限(xian)公(gong)司的校服產品，被檢出致癌物質。
而這(zhe)家(jia)歐霞公(gong)(gong)司，在(zai)2009年(nian)和(he)2011年(nian)就曾被(bei)檢測出(chu)其生(sheng)(sheng)產的學生(sheng)(sheng)服夏裝(zhuang)(zhuang)的PH值不合格(ge)。2012年(nian)2月該(gai)公(gong)(gong)司又因其“OUXIA”牌學生(sheng)(sheng)服夏裝(zhuang)(zhuang)和(he)春秋裝(zhuang)(zhuang)“使用說明”不合格(ge)被(bei)曝光。
屢上(shang)黑榜的(de)企業，何(he)以還能持續多(duo)年接到校服(fu)訂單？這(zhe)一核心問題將上(shang)海的(de)校服(fu)采購(gou)供(gong)應制度推到了備受(shou)質疑的(de)風口浪尖(jian)。
“在(zai)(zai)調查上海歐霞時裝有限(xian)公司存在(zai)(zai)問(wen)題的過程中，有關部門(men)發(fa)現在(zai)(zai)實際工作中存在(zai)(zai)著監管(guan)不嚴、職責(ze)不明等問(wen)題。”上海市(shi)新聞辦(ban)在(zai)(zai)19日表示，在(zai)(zai)當前(qian)各(ge)校自行采購校服的“大分散”格(ge)局下，將研(yan)究區(qu)縣和學校相結(jie)合的相對(dui)集中采購模式。
在(zai)過去(qu)的(de)(de)20年間，從各校(xiao)(xiao)“大分散”自主訂購校(xiao)(xiao)服(fu)，到(dao)市教委行政統一供應，再(zai)到(dao)“大分散”，上海的(de)(de)校(xiao)(xiao)服(fu)供應市場經歷了三(san)輪制度變革。而上海市新聞辦的(de)(de)最新表態，間接宣(xuan)告第三(san)輪制度模式的(de)(de)失敗。
20年的(de)搖擺(bai)中，行政壟斷和市場機制，似乎在上海校服(fu)質量保(bao)障的(de)問題上雙(shuang)(shuang)雙(shuang)(shuang)失靈。隨著“毒校服(fu)”事件的(de)發酵(jiao)，校服(fu)供應(ying)模式(shi)將(jiang)不得不面臨新一(yi)次的(de)改變。
爭議48號文
對于80后上海人來說，由上海健(jian)生(sheng)文(wen)(wen)教用品有限公(gong)司(si)(下(xia)簡稱“健(jian)身文(wen)(wen)教”)生(sheng)產的(de)(de)校(xiao)服(fu)，一度是(shi)他們在中(zhong)小學(xue)就讀階(jie)段(duan)的(de)(de)“集體回憶”。彼時，這個由上海市(shi)教委及各區(qu)縣21家(jia)教育產業共同(tong)投資組建的(de)(de)股份(fen)(fen)制國資企業下(xia)屬子公(gong)司(si)，一度占有上海市(shi)內校(xiao)服(fu)市(shi)場90%以(yi)上的(de)(de)份(fen)(fen)額，如(ru)今，這一數字(zi)跌落到不(bu)足15%。
而伴隨著健生牌校服占有率的(de)急劇變(bian)化(hua)，其背后正是一場(chang)有關(guan)校服市場(chang)供應模式(shi)的(de)搖擺。
健生(sheng)(sheng)文教的(de)(de)母(mu)公(gong)司上(shang)(shang)海(hai)(hai)健生(sheng)(sheng)實業股份(fen)有(you)限公(gong)司(下簡(jian)稱“健生(sheng)(sheng)實業”)成立于1998年(nian)。就在(zai)這一年(nian)，上(shang)(shang)海(hai)(hai)市教委下發(fa)的(de)(de)48號(hao)文件，以行政命令的(de)(de)方(fang)式(shi)，一舉奠定了健生(sheng)(sheng)文教在(zai)上(shang)(shang)海(hai)(hai)校(xiao)服(fu)市場(chang)的(de)(de)壟斷地位。
上述文件稱(cheng)，全(quan)市(shi)將采(cai)取統一設計、生產(chan)、訂購學生服(fu)的模式，而擁有教(jiao)委和各區縣教(jiao)育系統投資背景的健生實(shi)業(ye)，毫無懸念地成為今后數(shu)年中校服(fu)供應的壟斷企業(ye)。
“作為國(guo)有企(qi)業，即便(bian)校(xiao)服產(chan)品利潤很薄，我們在(zai)產(chan)品質(zhi)量方面(mian)真的不敢有任何馬虎，” 健生文教(jiao)總經理程根方對(dui)本報記(ji)者(zhe)回憶，“而在(zai)48號文出(chu)臺前，上海的校(xiao)服市場與現在(zai)類似，都由各學校(xiao)自主選擇，校(xiao)服質(zhi)量難(nan)免(mian)良莠不齊。”
48號文出臺后，健生牌校服的黃金(jin)時(shi)代持續(xu)了(le)8年。但(dan)在此期間，輿(yu)(yu)論(lun)對上海統一設計、生(sheng)產、訂(ding)購學(xue)生(sheng)服(fu)的模式(shi)進行了(le)多(duo)次質(zhi)疑——“健生(sheng)牌校(xiao)服(fu)美(mei)觀度較(jiao)差，學(xue)生(sheng)穿著后難以體現朝氣”是一大原因；更重(zhong)要的是，輿(yu)(yu)論(lun)質(zhi)疑上海市教委通過行政(zheng)手段干(gan)預校(xiao)服(fu)供應市場的合法性。
面臨巨大輿論(lun)質疑(yi)的上(shang)海市教委，終于在2005年將統一模(mo)式否定。當年，上(shang)海市物價(jia)局在與市教委協調下，下發《關于本市2005學(xue)年學(xue)生服價(jia)格(ge)的復函》，這一文件取代8年前的教委48號文，成為目前各(ge)學(xue)校自主采購(gou)校服的行(xing)政依據。
這意味(wei)著(zhu)上海校服供(gong)應模式的(de)(de)(de)一次大更替。最具指(zhi)標意義的(de)(de)(de)是，行(xing)政(zheng)干預色彩濃厚的(de)(de)(de)健(jian)生牌校服，從90%的(de)(de)(de)市占(zhan)率頂峰一路走低(di)，直至目前僅不到(dao)15%。
比人脈比成本控制
但《關(guan)于本市2005學年(nian)學生服(fu)(fu)價格的復(fu)函》僅在(zai)規(gui)(gui)定校(xiao)服(fu)(fu)訂購(gou)套數及(ji)價格方面對(dui)(dui)學校(xiao)的校(xiao)服(fu)(fu)采購(gou)進(jin)行規(gui)(gui)范，未對(dui)(dui)校(xiao)服(fu)(fu)企業(ye)的資質等(deng)方面進(jin)行規(gui)(gui)定，而是全部“放權”給學校(xiao)。
位(wei)于上(shang)海(hai)浦東新(xin)區的(de)高行中(zhong)學(xue)(xue)，是本次被爆從歐(ou)霞(xia)公司采(cai)購校服(fu)的(de)21所浦東中(zhong)小學(xue)(xue)校之一。該校瞿姓副校長(chang)在接受(shou)上(shang)海(hai)媒體采(cai)訪時承認，在長(chang)達4年(nian)的(de)合(he)作時間里(li)，校方(fang)從未要求歐(ou)霞(xia)方(fang)面檢(jian)驗(yan)過校服(fu)質量，甚至連其連續三年(nian)登上(shang)質檢(jian)“黑名單”一事(shi)，也是自“毒校服(fu)”事(shi)件爆發后(hou)才獲知。
“歐霞公司是自行上(shang)門(men)向(xiang)校(xiao)方推銷學生服(fu)的，而在了解到周邊學校(xiao)多采用該公司產品、且(qie)對其提供的款式(shi)也滿意后(hou)，我(wo)們就下了訂單，”上(shang)述瞿姓副(fu)校(xiao)長當(dang)時稱(cheng)，“考慮(lv)到很(hen)多學校(xiao)都(dou)購買該公司產品，我(wo)們覺得(de)歐霞應該是教育部門(men)認可(ke)的。”
此(ci)外，同樣(yang)選擇歐(ou)霞(xia)校服(fu)的兩所中小(xiao)學校負責人士，也(ye)分別對(dui)媒體(ti)表示，“主(zhu)要由附近的幾所學校推薦，才向歐(ou)霞(xia)訂購校服(fu)”。
與健生(sheng)實業依(yi)靠(kao)行政命令獨享(xiang)校(xiao)(xiao)服(fu)(fu)市(shi)場的(de)年(nian)代(dai)不同，2005年(nian)校(xiao)(xiao)服(fu)(fu)供應(ying)模(mo)式更替后，民(min)企大規(gui)模(mo)涌入上(shang)海(hai)校(xiao)(xiao)服(fu)(fu)市(shi)場，“拼(pin)人(ren)脈”是不具(ju)備行政壟斷能力民(min)企的(de)選(xuan)擇：據上(shang)海(hai)當(dang)地媒(mei)體(ti)報道(dao)，歐(ou)霞法(fa)定代(dai)表人(ren)王(wang)龍珠，在下海(hai)經商前曾在浦東新區川沙(sha)實驗小學工作。
程根方則(ze)坦言(yan)，除了拼人脈，民營企業在管理和成本(ben)控制方面的(de)靈(ling)活性，也遠優于(yu)作(zuo)為國企的(de)健(jian)生文教。
上(shang)(shang)述(shu)2005年由(you)上(shang)(shang)海(hai)市物價局的(de)文件規定(ding)，中(zhong)小(xiao)學校服春夏裝(zhuang)最(zui)高150元，冬(dong)裝(zhuang)最(zui)高200元。“按照這一指導價格(ge)，目(mu)前我(wo)們還能(neng)維持。但與以前薄利多銷相比，現在市場份額的(de)急劇縮小(xiao)使(shi)得校服產品一直處于微(wei)利狀態。”程根(gen)方透露(lu)。
“我們(men)以前都會額外(wai)撥款將進貨面料先送到(dao)檢(jian)測機構(gou)進行檢(jian)查，合格了才(cai)會用(yong)來(lai)做校(xiao)(xiao)服，以保證校(xiao)(xiao)服的(de)質量，”程根方至今仍對健(jian)生牌(pai)校(xiao)(xiao)服的(de)興衰(shuai)感慨(kai)良多，“而在質監(jian)部(bu)門(men)的(de)抽(chou)查中，歷年(nian)來(lai)都沒(mei)有發現我們(men)產品的(de)質量問(wen)題。”
他(ta)依然有些懷念行政(zheng)命令統一下的校服(fu)采購。“上(shang)海(hai)校服(fu)行業潛在(zai)的威脅很早就存在(zai)了，”程(cheng)根方(fang)對本報記者(zhe)稱，“而被上(shang)海(hai)棄(qi)用的行政(zheng)統一校服(fu)生產企業的模(mo)式，如今在(zai)海(hai)南(nan)、北(bei)京等省市卻已‘開(kai)花結果’。”
未來的選項
不(bu)過(guo)，在(zai)此(ci)次“毒校(xiao)服(fu)”事件發(fa)生后，從目(mu)前“大分散”模式再(zai)度重回行政命令統一(yi)供應模式的(de)可能(neng)性，也已不(bu)存在(zai)。上海(hai)市新聞辦在(zai)2月19日稱，將“研究區縣和學(xue)校(xiao)相結(jie)合(he)的(de)相對集(ji)中采購(gou)模式”、“建立‘黑名單’制度并予以(yi)公布”，顯示(shi)進入上海(hai)校(xiao)服(fu)市場的(de)各服(fu)裝(zhuang)企業，仍(reng)有機會(hui)留在(zai)校(xiao)服(fu)市場。
事實上(shang)，在(zai)2005年打破獨家壟斷，校服(fu)采購權分散下放后，行政(zheng)干預的力量并未(wei)從上(shang)海校服(fu)市場上(shang)消失(shi)。
普陀區教育(yu)局的一位工(gong)作人員告訴記(ji)者，分散采購(gou)后(hou)，有(you)的區仍然匡定一批校服(fu)企(qi)業，學校只能在(zai)這個(ge)范(fan)圍內選擇。如果學校想超出(chu)范(fan)圍自行采購(gou)，則需要申(shen)請。
上海市教(jiao)委一家直屬單位(wei)的(de)知情人士則告訴本(ben)報，校服定(ding)(ding)制權下放后，名義上由各學校分散采(cai)購，但(dan)一般(ban)而(er)言，區教(jiao)育行(xing)政(zheng)部門會(hui)框(kuang)定(ding)(ding)一個(ge)名單讓(rang)學校自行(xing)選擇。
行政干預(yu)力量較為突出的(de)，是地(di)處上海遠郊的(de)奉賢區(qu)。該區(qu)仍然保留著指定校(xiao)服供應(ying)商的(de)制度。
這一制度(du)的(de)(de)核(he)心操作部(bu)門，是(shi)奉賢區(qu)教育(yu)(yu)保障服(fu)務中心。公開資料顯示，該中心是(shi)區(qu)教育(yu)(yu)局下屬的(de)(de)事業單位，2005年4月(yue)由原區(qu)教育(yu)(yu)保障服(fu)務中心與區(qu)教育(yu)(yu)技術裝備站(zhan)整合成立的(de)(de)。其職能之(zhi)一是(shi)負責審核(he)為區(qu)屬學(xue)校供應校服(fu)的(de)(de)企(qi)業的(de)(de)資質。
該中(zhong)心的機構(gou)法定(ding)(ding)代表人邱(qiu)其(qi)龍告訴本報記者，區屬學校的校服(fu)定(ding)(ding)制企業是(shi)由該中(zhong)心指定(ding)(ding)的。并(bing)且這一過(guo)程并(bing)未經過(guo)公開招(zhao)標(biao)，而是(shi)根據歷史(shi)合作(zuo)情況(kuang)采(cai)用了審批制。
邱其龍介(jie)紹(shao)說，該(gai)區原來有3家(jia)定(ding)(ding)點校(xiao)服(fu)定(ding)(ding)制企業(ye)，后(hou)來淘汰(tai)了(le)一(yi)家(jia)，目(mu)前剩下分別名(ming)為“奉健”和“僑(qiao)安”的(de)兩家(jia)民營校(xiao)服(fu)企業(ye)，產(chan)品質(zhi)量均(jun)通過了(le)有關(guan)部門的(de)認(ren)定(ding)(ding)。
奉賢區教育(yu)保(bao)障(zhang)服(fu)務中心黨委書記唐(tang)云樓(lou)介(jie)紹稱，該中心每年(nian)主抓兩家(jia)具有校服(fu)供(gong)應資質企業的質量，而區內各中小學則自主在兩家(jia)企業中選(xuan)擇(ze)供(gong)應商(shang)，與之(zhi)簽(qian)訂合(he)同，并向中心報備。”
“每年(nian)訂購校服的區內學校共有100多家，在兩家企業發貨前(qian)，都會將樣品(pin)送到檢(jian)測部門，并(bing)將檢(jian)測報告送交中心。”唐云樓說。
奉賢的(de)模(mo)(mo)式會(hui)(hui)不會(hui)(hui)成(cheng)為“毒校服(fu)”事件后(hou)，上(shang)海市(shi)新(xin)聞(wen)辦承諾改進(jin)校服(fu)供(gong)應模(mo)(mo)式的(de)選項之一？至截(jie)稿時，上(shang)海市(shi)教委仍未(wei)對(dui)本報(bao)記者希望其評價奉賢模(mo)(mo)式的(de)采訪請求作出回復。
并且，在部分(fen)輿論(lun)界(jie)人士看來，這種(zhong)以行(xing)政(zheng)力量指(zhi)定(ding)校(xiao)服供應商的模式，只是將(jiang)可能滋生腐敗的環(huan)節從學校(xiao)移(yi)到了指(zhi)定(ding)者手中。“在封閉、不透明的對指(zhi)定(ding)企業的選擇過程中，人情(qing)因素關系(xi)很大。”前述上海(hai)市教委一(yi)家直屬(shu)單(dan)位的知情(qing)人士評價說。
本報(bao)記(ji)者(zhe)2月(yue)20日(ri)瀏覽奉賢區教育保(bao)障服務(wu)中(zhong)心(xin)網站，未見(jian)任何有(you)關(guan)此次毒校服事(shi)件的信息，也沒(mei)有(you)相關(guan)的招(zhao)標采購信息或是行政審批事(shi)項，“工作動態”欄(lan)目的最近更(geng)新停(ting)留于2012年(nian)10月(yue)25日(ri)。
